姚汝卿看著緊緊抓著自己手腕的季辰，沒想到看似文弱的人能把自己的手腕猶如鐵箍一樣抓得生疼，不等他開口討饒，季辰隨手將人推一邊：“姚汝卿，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……”

姚汝卿怔住，這是季辰第一次連名帶姓稱呼自己。

傳遞過來的信息是：季辰，似乎很生氣？

姚汝卿艱難地咽下口水，看向季辰時對上那人的視線卻是心中一涼，認識季辰這麽些時間，第一次見到他用這樣的眼神看向自己，一雙之前有時狡黠有時無奈，總歸是萬分靈動的雙眼，此刻不帶任何感情地註視著自己，不悲不喜。

如果說神佛對世人尚帶有一絲悲憫，那眼前的人卻連最後一絲悲憫之心都不覆存在。

姚汝卿心裏突然冒出一個認知，現在的季辰並沒有把自己當人看，或者說自己這個人在現在的他眼中，是人是物並無不同。

本能的警醒讓姚汝卿產生了怯意。

天地不仁，以萬物為芻狗。

姚汝卿覺得自己現在非常理解先賢這話的意思了，因為這句話用來形容現在的季辰再合適不過了。

季辰在一步步靠近，姚汝卿覺得自己其實很冤枉，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話，卻始終不知道是哪句話點炸了季辰。

在姚汝卿看來的逼近，其實準確來說，季辰只是一步步慢慢走向姚汝卿所在的方向，步子很穩，不急不緩，很有些閑庭漫步的意味，除非忽略掉季辰手上那把反著白芒的利劍。

季辰很強。姚汝卿心裏其實一直都有著這個模糊的概念，只是這一刻，季辰很貼心地幫姚汝卿把這個概念具象化了。

具象化的後果就是姚汝卿很後悔，他發覺他更喜歡和那個溫溫和和掩藏了所有鋒芒的季辰打交道，而不是現在這個只有皮囊熟識，渾身上下都在告訴旁人別招惹我，強勢得不得了卻沒有一絲熟悉感覺的季辰。

劍在鞘中總歸不易傷人。

只是姚汝卿犯了忌諱，拔出了這把利刃，要再還劍入鞘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兒了。

如何順毛，姚汝卿不得要領。

“雖然他的確有些不對勁，不過他是家裏的頂梁柱，要是真出什麽事兒了，他家裏人肯定難以接受！”看著越來越近的季辰，姚汝卿克制著自己想要後退的念頭，斟酌著自己要怎麽挽回，卻不料說多錯多，“再說，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，你看能不能想想法子幫幫他，沒準這事兒還有回旋的餘地！”

“姚汝卿，我再與你多費些唇舌，你且聽仔細。其一，我季辰修道，莫要同我論佛偈；其二，萬物有序，方成道法自然，聖人尚在其中，遑論你我。”說完，季辰也當真不再多分一絲註意在姚汝卿身上。

站定在姚汝卿身側，季辰右手執劍，左手掐訣，一疊符紙憑空而出，隨著季辰擡手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，連接成繩索一般的符紙井然有序地對上姚汝卿，將瞠目結舌全無反抗之力的人牢牢捆縛動彈不得。

“放心，這不會傷你，在旁邊看著就好。”繞過姚汝卿，季辰一步步隨著杜忍鴻離開的方向尋去。

姚汝卿僵著身子想回頭，萬一季辰拿著劍直接殺到杜忍鴻的家，把無關人員給引了過來，他要怎麽給季辰開脫。

不過他很快發現自己想多了，因為想動對他而言只是一個念頭，他壓根就動不了分毫。這個只是用符紙拼湊而成的紙帶遠遠強過一般的繩索，把他是捆了個結實。

“該死的！”自律的姚汝卿也開始罵人了，幸虧這個點似乎這裏的人都在家，並沒有人打這兒經過，不然看到一個大男人被一堆符紙纏繞著，直楞楞杵在人祖祠門口，就算嚇不死，也該嚇掉半條命。

自己發了一通火後，姚汝卿才發覺有個小東西一直在自己肩頭蹭著，眼角的餘光掃過去，瞥見的一個尖尖的……紙角？

“紙鶴？小家夥？”姚汝卿試探性叫了一聲，剛才在林子裏打了招呼之後，他就把這個小東西忘記了，還以為讓季辰收了起來，看來是一路跟著自己了。

“……”紙鶴自然不會開口應答，只是踩著姚汝卿的肩膀靠的更近，然後姚汝卿就感到耳後一陣癢，似乎是小東西在……啄自己？

姚汝卿不指望這季辰用符紙折出來的小家夥能大發神威解救自己。

紙鶴是紙折的。

捆綁自己的，如果沒記錯似乎，也是一疊符紙？

“小家夥，你能試試看把我身上的這圈東西弄掉麽？”姚汝卿這話問出口，自己也是無語了，一個沒開靈智的小東西，自己居然還寄希望它能聽懂自己的話，給自己解圍，也是腦子不正常了。

紙鶴沒有辜負姚汝卿的吐槽，很配合地沒有理會捆綁著姚汝卿身上的符紙，而是一躍飛到姚汝卿的頭頂，埋頭在姚汝卿的頭發裏，也不知道是想啄還是想蹭。

腦袋上一陣不適，姚汝卿確定小家夥這是在自己頭頂蹭個不停，眼前閃過的一些片段讓他把剛才的郁結甩到了不知哪個旮旯裏。

眼前閃過的畫面斷斷續續，這讓姚汝卿花了好些功夫才辨別出來，畫面裏兩個人在樹木林立中穿梭追逐，其中一個看背影根本就是季辰，反正他所知道拿著劍追人的就此一位，不作他想。那麽剩下的另一個可想而知，應該就是杜忍鴻沒得跑了。

眼前的畫面仍在不時閃現，姚汝卿卻沒多大功夫去糾結為什麽這些東西突然出現，而是在納悶，明明自己親眼看著是往杜忍鴻家走的兩個人，什麽時候就這麽閃現在了林子裏。

季辰的本事他是親眼所見，也是有切身體會的，縮地成寸什麽的，很是有一套。可杜忍鴻是普通人一個，就算是陣眼了，是亡魂了，難道也有自帶技能：瞬息萬裏？而且沒想到的是季辰的體力出乎意料的好，今天都奔波了一整天，這會兒應該是人最是體虛身乏的時候，居然沒在杜忍鴻面前落了下風。

斷續的畫面突然穩定了下來，因為兩個人停下追逐，杜忍鴻轉向季辰，似乎說著什麽，姚汝卿看到他手勢不斷，情緒很是激動。

從姚汝卿的視角只能看到季辰的側面，很不巧的，還是右邊。姚汝卿盯著爬滿半張臉的疤痕，心裏暗自懊悔：自己似乎真的太過分了！這人因為自己失眠被無辜牽連進來，還毀了容，自己卻站到了和他對立的另一邊，他沒當場砍了自己，果然還是拿自己當朋友的吧。

七七八八的念頭閃過，姚汝卿發現，畫面裏的季辰只是抿著唇，並沒有要回應杜忍鴻的意思，一雙好看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杜忍鴻。

季辰剛才回頭找杜忍鴻的時候，杜忍鴻察覺到危機，本能選擇了回避，一個念頭閃過：要回到安全的地方。

面前的人突然消失不見。

這是季辰始料未及的。

另一方面，季辰心中略定，一急之下把人逼出了馬腳，後續的事兒，處理起來也就名正言順了。至於杜忍鴻能去的地方，也就只有那個林子。

杜忍鴻發現，原本已經到了林子裏已經安全的想法是非常錯誤的。到了這個林子，他也沒法徹底擺脫掉季辰，那個人就跟個幽靈一樣，無聲無息地出現，然後不遠不近地墜後幾步，好似貓抓老鼠一般戲耍他。

幹脆拼一把，杜忍鴻停下轉身，指著尾隨者發狠質問：“我不管你是誰，你這樣咄咄逼人，陰魂不散，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！”

明明對面的才是陰魂，卻被指著說陰魂不散，季辰也是好脾氣地沒計較，反正不甘的亡靈他見的也不少，追著這個不放只是對方的情況太過特殊，他不得不小心謹慎。

季辰抿著唇斟酌怎麽表述自己的疑惑，杜忍鴻卻抓住這麽一瞬的時機，突然朝季辰撲了過去。

季辰早在對方停下來的時候就起了戒心，見杜忍鴻撲上來，也只是後退幾步，臉上的從容倒是一點都沒有改變。

這一幕倒是讓遠在杜家祖祠的姚汝卿出了一身冷汗，剛才杜忍鴻身上的黑霧差點就要碰到季辰，想到門口那株無辜的風水木最後下場，姚汝卿一陣後怕。

杜忍鴻的每一次出手，黑霧都沿著杜忍鴻出手的軌跡將目標包裹，隨後就是渣都沒剩下，剛才季辰站立處附近一棵胳膊粗細的樹，在季辰閃躲的時候叫杜忍鴻的黑霧沾上了，頃刻間，就這麽憑空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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